宋朝贅婿甘苦談

上門女婿遭皇帝禁止

南宋後期，福建書商刊刻了一部包羅萬象的生活小冊子，取名《居家必用事類全集》。這部書如此解釋「贅婿」一詞：「贅婿，猶人身體之有肱贅也。」贅婿的「贅」和贅疣的「贅」是同一個字，贅疣是身體上多餘的組織，贅婿是家族裡多餘的成員，人們討厭贅疣，同樣討厭贅婿。

西元九九〇年農曆九月，《宋會要輯稿》中大臣郭載向宋太宗進言：「前使劍南日，見富人家多招贅婿，與所生子齒。富人死，即分其財。貧民多捨其父母出贅，甚傷風化而益爭訟，望禁之。」翻成白話就是說：「微臣上次出差四川，發現當地富人不想讓女兒出嫁，只得招女婿上門，將贅婿當成半個兒子看待。等富人去世，贅婿就能分到一筆家產。既然贅婿也能分家產，那些窮人家的兒子就非常願意當上門女婿。這種風氣很不好，既違背孝道，又讓官府消耗精力處理那些爭奪家產的官司。所以，微臣請皇上頒布詔令，予以禁止。」宋太宗是怎麼回應的呢？「詔從其請。」真的下了一道聖旨，禁止人們做上門女婿。

您看，民間視贅婿如贅疣，皇帝則明令禁止做贅婿，贅婿有多麼受歧視，就不必多言了。關鍵是，宋太宗的禁令有效嗎？應該毫無實效。因為到西元九九六年，宋太宗要求地方官處理分家案子時，將贅婿和接腳夫同等看待，贅婿的地位有多高，接腳夫的地位就有多高。什麼是「接腳夫」呢？就是女人在死了丈夫之後招贅的第二任丈夫，相當於二手的贅婿。假如宋太宗在西元九九〇年頒佈的贅婿禁令有效，那麼世間將無贅婿，至少不會再有新的贅婿，他又何必在西元九九六年再發一道詔令，給贅婿一個確定的法律地位呢？

同為贅婿，多種出路

事實上，宋朝不僅一直有贅婿，而且有各種各樣的贅婿。大宋贅婿分為四種：養老贅婿、年限贅婿、出舍贅婿、歸宗贅婿。入贅以後終生都在妻家生活，就叫「養老贅婿」；入贅之時簽有合約，約定滿足某個條件，例如為岳父家傳宗接代成功，就能帶著妻子離開，叫做「年限贅婿」；入贅不久攢下身家，得以另建新屋，與妻子去新屋定居，則叫「出舍贅婿」；妻子去世或夫妻離異，贅婿通常會回到自己家族，變成「歸宗贅婿」。

既無人權，也無產權

在宋朝，即使岳父岳母將贅婿當成親人看待，本家族人對贅婿的態度仍舊是歧視和打擊。《名公書判清明集》記載一個案例：江南一位名叫楊孟登的青年，入贅蔡家為婿，岳母讓他去蔡家山上砍柴，卻被蔡氏族人揍了一頓。那些族人的理由是：「蔡氏之木，不應楊氏伐之！」你姓楊，不姓蔡，憑什麼砍我們蔡家的柴？岳母出面為楊孟登作證，宣稱楊孟登入贅蔡家就成了蔡家人，族人依舊不依不饒，最後只得請衙門裁決。因為蔡系此支無後，因此衙門先使族內選人過繼，再將財產分成兩半，一半分給楊孟登，一半分給蔡氏族人。僅僅因為楊孟登是贅婿，財產立馬縮水一半。

入贅等同背叛祖先？

不僅贅婿受歧視，連贅婿的子孫也受歧視。《名公書判清明集》另載一個案例，是曾孫提告曾祖母的案子：曾祖母先嫁曾祖，在曾祖死後又招贅一個接腳夫。曾孫為奪家產，誣告家族裡的一位叔祖父是曾祖母跟接腳夫生的，不具備繼承家產的資格。判案官員細查真相，得知曾祖母並未與接腳夫生養兒子，那位叔祖父其實是曾祖母與曾祖生的，於是重重懲處了作為原告的曾孫，並將財產繼承權判給了叔祖父。假如叔祖父真是曾祖母跟接腳夫生的呢？那麼按照法令，那位叔祖父及其子孫最多只能得到一半的財產。

社會習俗歧視贅婿尚有可原，官方政策為何也歧視贅婿呢？主要是為了維護宗法秩序。要知道，古代中國非常重視男性在自家宗族裡傳宗接代和祭祀祖先的責任，而贅婿卻成為妻家宗族的延續者，等於是逃避和背叛了這一責任。所以，官方適當打壓一下贅婿，可以減少贅婿的規模和比例，以維護宗法秩序的穩定性。

轉載自：《旅讀》2022年6月號No.12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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