溫泉旅館的前世與今生：極上！尋尋覓覓 日本隱宿
高畑勳經典動畫《兒時的點點滴滴》一幕，主人翁岡島妙子放了暑假，同學紛紛外出散心，惟獨她是隨著家人國內旅遊。正當同學問起：「你們要到熱海做些什麼？」妙子莫可奈何回答：「要去熱海洗澡。」曾幾何時，洗澡成為度假重要一環，令人莞爾。可想而知，此洗澡非彼洗澡，熱海係著名溫泉勝地，以「洗澡」為號召的觀光旅館櫛次鱗比。若要介紹日本隱宿，一切須從澡堂文化談起。
洗澡是前因，社交是後果
日本公共澡堂稱為錢湯，顧名思義，是付費的湯，歷史可追溯至十六世紀末期的江戶時代（另有一說是更早的平安時代）。彼時家宅設備不足，偏偏日本神道信仰崇尚潔淨，人人都有沐浴需求，進而出現了澡堂事業，迅速普及開去，一如香港茶樓成為社區必備。同樣一如香港茶樓，這一類「付費的湯」久而久之不單只為滿足淨身需求，甚至滿足社交需求─前往澡堂的目的更多是與近鄰、與遠親、與認識的或不認識的澡客聊聊天說說話紓紓壓，那係私人空間的延伸場。
一為消解家宅設備不足、二為淨身、三為社交、四為紓壓，同樣能夠達到上述願望者又何止錢湯？還包括了宴飲。只是美食同樣受到器材、食材、成本、手藝種種限制，往往需得交付專人處理，於是，結合澡堂與宴飲／溫泉與料理的旅館應運而生。雖然，那係專屬男性的領域，溫泉養生觀念尚未出現的數百年前，一般而言只有背負職場壓力的男性需要社交、需要洽公、需要解放，因而原先可供混浴或分浴的錢湯，逐漸壯大成為追逐聲色的旅館。
溫泉暖身，服務暖心
時代潮流如同鐘擺，一旦偏向某個極端，便又朝著相反方向走去。二戰後，女性意識抬頭、健康意識提升、休閒意識崛起，原先專屬男性的溫泉旅館，逐漸演化成為可供家族出遊（乃至公司、學校出遊）、身心療癒（湯泉養生概念日文稱之「湯治」）之用的旅行目的地。百年下來，更塑造了、奠基了深厚札實的女將文化：以鄉土情懷特色包裝、以無微不至氛圍待客、以勤勤懇懇態度經營、以一生懸命精神服務─繼而衍生了「日本旅館百選（にっぽんの泉一〇〇選）」榜單。
由日本旅行新聞新社創辦的評鑑活動，時至如今已是四十九屆。該榜單分別從綜合評比、待客之道、料理、設備、企劃等等不同面向，邀請專家記者遴選，每年十二月中公布結果，正巧可供冬季出遊參考。之於日本觀光產業而言，重要程度與米其林相比是有過之而無不及。比如位於石川縣的加賀屋，正是因為蟬聯多年冠軍，聲名鵲起，成為「極上旅館」的同義詞。
溫泉旅館凡經三變
榮膺「日本旅館百選」的業者，為數不少是擁有接待大型組織能力的旅館。它們多半坐擁大型浴場、大型宴會廳、大型服務團隊，具備深厚基底能夠經久不衰，一代傳一代又傳一代者所在多有。然而那些客房數量落在五十、三十以下的小型旅館，卻未必經得起局勢動盪的考驗。九〇年代泡沫經濟過後，兼之集團式經營的風潮席捲全球，它們紛紛步上被兼併／整合／收購的命運，那些鄉土情懷、勤勤懇懇、一生懸命，亦逐漸被品牌策略給同化了。
於是，撇開那些老牌的大型的百選的，和那些集團的統一的流水線式的，日本溫泉旅行是否還有第三種可能性？當然還是有。日本若干高端旅館就建在人跡罕至的荒野上，在山之巔，在水之涯，在尋尋覓覓的摺縫間。從硬體的設施與軟體的服務雙管齊下，保留傳統旅館達不到的量身訂做與集團旅館達不到的因人制宜，儘管低調謙虛，必須具備的歷史厚度與當代品管同樣不少。如此這般溫泉旅行的第三種可能，我們稱之為─隱宿。
轉載自：《旅讀》2024年3月號No.14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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